刘元是个有故事的人，若有充裕的时间，光聊他和CD Café准能聊成一本书，其实他早已对经历的一切自叹“精彩”了，他坚守掌舵的这条“爵士之舟”飘摇行驶了10年之久，私底下还帮助过很多摇滚乐队，风风雨雨坎坎坷坷，CD Café现今被打造成京城爵士乐演奏的“绝对现场”跟他有直接关系。在他的眼里和心里，CD Café就是中国爵士音乐的摇篮。

自1995年以来，刘元就一直镇守在CD Café，坚持常年现场演出。他好像什么都会吹，吹笛子、吹箫、吹唢呐、吹萨克斯，但就是不太愿意吹他为中国爵士乐的发展做出了多么不可磨灭的贡献，绕开这个话题他倒是侃侃而谈的，嗓音低沉而浑厚，听他的口气爵士乐在中国的发展还应该上台阶，而且一定要特别重视本土爵士音乐家的发展。

这位心怀远大抱负的领军人物1960年出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确切地说是他父亲41岁的时候得来的贵子。父亲刘风桐是相当有名气的吹唢呐的民间艺人，也难怪刘元能驾驭数种吹奏乐器，原来有遗传的因素和世家的背景，小时候在家里能摸到的乐器都摸过，最早学的是笛子，1975年考入北京艺术学校，定下的专业就是学习唢呐的吹奏，1979年毕业后直接进入了当时全中国最年轻的歌舞团——北京歌舞团。

该团最初的班底几乎囊括了北京艺校当时几个毕业班学习舞蹈、声乐和器乐的所有学生，之前的1978还在艺校读书的刘元就以唢呐独奏演员的身份随团出访过罗马尼亚，1981年又随团出访了包括法国、瑞士、比利时和摩纳哥在内的欧洲四国。

离经叛道自学萨克斯

说起刘元结缘萨克斯的故事，就不得不提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的浪潮。他说：“那时候中国的社会就开始动荡了，年轻人的思想开始变得比较活跃了，年轻人要在社会里有所表现，思想要先进，所谓先进就是要现代，追求要西方，也就是要表现出年轻人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就是当时年轻人中间流行或时尚的一种东西，年轻人要重新选择自己生活的概念也开始形成了，因为那时候的生活形式有了极大的变化。”

改革开放有很多国外的新东西进来，流行音乐的到来用刘元的话来描述就是“国内的形式一下都木了”。像当时的很多年轻人一样，刘元觉得也应该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他认为喜欢一个东西就应该有一种比较投入的感觉，但是那个时期他对于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感到茫然。面对自己的音乐专业，他觉得吹唢呐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他家里给的，是在生长环境中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他很想通过自己认识一个东西去投入他的喜爱。

“其实很多情况和很多场合我对萨克斯特别感兴趣，”刘元坦言道。“我出国演出去了很多地方，我听到这种声音就觉得很刺激，萨克斯发出的那种声音让我着迷，但是那个时候要想再学个乐器可不是随便的事儿，当时我练习萨克斯的时候很多人还反对呢，甚至很多年轻人说你瞎搞什么呀，我说我真的喜欢这个，我业余玩儿还不行嘛，我父亲倒还是挺开明的，说你真喜欢你就去，你不要赶时髦。”

刘元拥有第一支萨克斯管是在1984年，记得是在王府井的一家乐器店买的国产鹦鹉牌的萨克斯管，总共花了465块钱，为此他跟父母借了200块钱，又从两个姐姐那里借了200块钱。萨克斯管是买回家了，但是没老师没教材的情况下学萨克斯是相当难的，他就凭借管乐的基础，比着葫芦画瓢自学萨克斯。

那时中国人跟外国人还不能随便接触，他便想方设法通过一些朋友的关系弄到一些美国爵士音乐家的磁带资料，他曾疯狂聆听过小号手Miles Davis作品，Charlie Parker和John Coltrane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当时某些乐团里也有人吹萨克斯，但吹出来的声儿不对，不像他从磁带里听到的那种音乐。他说：“我这个人性格强了些，我宁可跟着磁带去模仿，如果我能够模仿得跟磁带一样，也就是说模仿的味儿跟人家的一样，那可能相对来说我觉得是对的。”

永远的摇滚情结

刘元说他现在吹萨克斯也发挥也模仿，使用的是价值数千美金的法国Selmer品牌的萨克斯管，真的是鸟枪换炮了，但是他依然对那支鹦鹉牌萨克斯充满感情，因为1988年录制崔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时用的就是这支萨克斯管，可以说他曾无数次地用它吹奏过摇滚的音符。

说来也巧，崔健曾经是北京歌舞团的小号演奏员，刘元和崔健顺其自然就成了同事加兄弟的关系，崔健玩儿了多少年摇滚刘元也跟着一起玩了多少年，结果一个成了“中国摇滚教父”，另一个成了“中国爵士教父”。刘元说：“我和崔健的合作有20多年了，跟崔健我们一路上来，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又吹萨克斯，萨克斯要更好地发挥，就必须要去学习爵士音乐，那时候在中国音乐不是很发达，我说那不行，我应该在这个爵士乐方面也努一把，应该让爵士乐也上来！” 所以刘元又成为了改革开放后最早玩爵士的音乐人之一。

无论时光怎么转变，摇滚始终是刘元音乐生活当中一个特殊的情结，也可以说是属于他生活范围之内难以割舍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他们最早组乐队做的就是摇滚乐。他说：“当时也是西里糊涂，就觉得这些乐队的形式都是一样的，那时23-24岁不都很冲动嘛，那会儿的热情简直太大了，听到摇滚这种音乐，那年轻人绝对就是激动啊，反正哪种音乐更有劲儿就冲哪种音乐去了，因为中国那时候没有接触过或者触摸过这种音乐。”时至今日，崔健在哪里唱响摇滚，刘元就在哪里倾情助阵。

爵士乐在中国发展要有理念

自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刘元曾多次去美国，最长的一次停留了一年。他说：“我看得比较多，观察得比较多。”纽约这个世界文化艺术的大都市他去过很多次，他说纽约什么样的音乐都有，但是纽约最厉害的应该是爵士音乐和美术，格林威治村就跟咱们的三里屯差不多，那里Live的酒吧特别多，如果爵士酒吧的形式能够在中国更多一点是非常好的。”

刘元说：“纽约注册的职业爵士音乐家就有10000多，光降B萨克斯就有2000左右，人家确实强，我老琢磨人家音乐家为什么每个领域里的水平都那么好，我觉得是人家一代一代，对音乐的态度和传承，对音乐的标准要求。比较起来我们这边是一塌糊涂，很多好的东西丢了，新的东西也没学到。”

圈内人都知道，刘元比较偏好传统爵士乐，对此他很认真地回应道：“你应该问我为什么？”

他认为推进一种舶来文化的发展，要从头至尾地来学习和接受，而不是从尾至头或者掐头去尾地来学习和接受，否则中国爵士乐的发展就会一塌糊涂。他说：“爵士乐是从Standard开始的，就是从相对传统的爵士音乐开始的，那我们上来就做相对现代的爵士音乐，你怎么做这个爵士音乐，你怎么认识这个爵士音乐，所以我坚持Standard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把事情解释得更透彻，刘元干脆把Blues抬了出来。他说：“很多音乐家可以演奏这样那样的音乐，但是他们不知道Blues，或者明明知道却不会演。Blues是现代音乐的根，可是对他们来说这种音乐太老了，只用这么一句话就给它抹掉了，可谁敢说巴赫太老了，谁敢说贝多芬太老了， 对我来说，老的、新的、好的音乐我都尊重。”

他再三强调推进一种文化的发展一定要有理念，不能乱了章法。他觉得中国爵士乐的发展不是缺课的问题，而是缺了很多年级，在不懂爵士乐文化的情况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是不可取的，学习任何一种东西一定要讲究规范性，一步一步扎扎实实打好基础，说白了就是要像学习和继承古典音乐那样来对待爵士乐。他说：“我坚持的所谓尽量推崇从Standard开始，很多人都不大明白，认为现在爵士已经发展了，已经进入新时代了，可是学习这种音乐就要从头开始，才能真正懂得这种音乐，现在有人还不会欣赏爵士乐，他就敢评爵士乐，我觉得这个无知到达了无畏了。”

按照刘元的说法，自上世纪90年代，中国爵士乐的发展开始渐渐步入了正轨，但是是初级阶段，也就是说中国音乐家对爵士乐的演奏开始有认识了，而且爵士乐的演奏水平在不断提高。

他说：“这帮人现在老想着接轨，我老这么跟他们开玩笑，我说咱们好好干吧，再不抓紧时间，哪天人家从美国拿着3－4流，甚至5－6流，半职业或者非职业的来到咱们中国，只要脸儿是黑的，人就觉得还是黑人做得好，真的水平不一定好，你就被商业形式给淹没了，还是你经不起任何的这种竞争，还甭用说你音乐上的事儿，形式上你就没有了，这是我最大的忧虑。”

他个人认为在中国发展爵士乐，基础阶段起码需要20至30年，甚至是50年。刘元说：“如果我们基础做得很好，培养出相当数量的学生，产生相当数量的爵士音乐家，怎么会不出几个水平更高更出类拔萃的爵士音乐家呢，那是不可能不会出现的。我觉得在爵士生存阶段这个过程当中，我们现有的本土爵士音乐家别忘了在发展自己的同时，发展朋友，发展年轻人，别忘了传承这个东西。”□

撰文/苗红（中国特稿社 CHINA FEATURES）2005-6-19